中篇小说《你以为你是谁》的真正动人之处,不在于讲述了一个失败者的边缘故事,而在于拒绝将这个小说刻画为救人或自救的成人童话。一如聂尔先生在评论中所言,“他还在那个笼子里,还在陷阱里,只是他的行为,他的挣扎,他的沉默的呼唤,已经不能为我们所知晓……”当主人公因强迫症而导致了“爱的无能”,作家张暄以书信体的倾诉方式,给读者带来一个断尾求生,尔后却不知该何以为生的棘手寓言。《游到湖的对面去》也是一个关乎困
柯仪,还记得我给你讲过我的表弟康康吧,那个长得像豆芽菜一般的文弱男孩。前段时间,他发了一个朋友圈,说他在应聘一个什么岗位排队面试时遇到一个恶霸——你瞧,他称之为“恶霸”——我猜是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呵斥他排队期间不该看手机,而应当注意地上画的一米间距线。他辩解说,自己虽然看着手机,但余光瞄着间距线呢。结果那人火了,说不想应聘就别应聘!今天上午,他又发了一个朋友圈,说看来这个恶霸真有权力操纵面试结果
我曾经的一位同事,他这十多年的经历,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不断地借钱、还钱。借钱、还钱构成他生活的主要内容。他曾经是单位的业务骨干,常代表单位去上级单位参加业务比武且总取得优异成绩。除此之外,他比周围一般工薪阶层更具发展的野心,本职工作之外,另辟财源,和人合伙做煤炭生意。最初生意风生水起,他就不断扩大投资。可惜后来遭遇了骗子,几十万投资款血本无回,其中大部分钱是借的。为了尽快还清欠款,他鬼迷心窍迷上了
张暄2015年出版过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名曰《病症》,他自己说,那里面“写各种人和社会的病态”。我是读过那部小说的,虽然不记得我当时有没有把我的阅读印象之一概括为“爱的无能”,亦即在我的印象中,他写了许多关于“爱的无能”,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爱的匮乏”的故事,但我确实至今仍然存有这样的记忆。 我们见多了的是小说中和文学里的爱情故事,原因似乎很简单,那就是人类总在相爱中,如若不然,那就是他们正在追求爱
“多大呀?” “二十四。” “找对象没?” “找不到。” “咋跑这里来做事?” “找不到工作。” “大学学的什么呀?” “汉语言。” “跟我儿子一样嘛。” 一包敞口的烟递到我眼皮子底下,我吃了一惊,抬眼望向对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棕黑发亮的瘦脸,衬上花白的、刺猬样的短发,两排黄牙冲我龇着。我的眼神又落回地面。一双黑色旧球鞋扎在地上,裹着起球的白袜子。之所以能看清袜子,是因为沾灰的裤
格桑消失的第二天,宿舍三人都陷入程度不一的自责。那是毕业前最后一个夜晚,彼此脸上都挂着几分迷惘不安,格桑的不辞而别让这种情绪更为剧烈。四年来,格桑不曾与我们生活在一个节奏里,他略带上世纪知识青年的感觉,含蓄神秘,举手投足间有种过时的迟钝,不太合群。他跟不上我们的思路,在我们讨论他不熟悉的领域时时常缄默。但我们依旧喜欢他,忍不住在夜里谈论他,一边惋惜他的离去,一边感怀即将要成为记忆的岁月。 夜深了
从这个路口右转,刘珍就能见到那个笑出白牙的女人。刘珍要陪这个女人等上五分钟。搬运沙发的工人快到了,范明可能刚将冷链车开进肉库。刘珍在寒风中搓了搓手,广告牌上的女人依旧笑得灿烂,上面写着“人生苦短,微笑度过”,苦短的人生背后,是一家灯具店,灯具店上面,是等着沙发搬来的他们的小屋。 刘珍并不是很相信范明说的,当了老师之后,就会成为许多幼小心灵的“指路灯”。购买的二手沙发完美地盖住了墙角的污渍。刘珍想
从炎城到张庄煤矿有四十公里的路程。二十多年前,我曾在张庄煤矿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调入炎城上班,便离开那里,虽说两地相隔不远,却由于种种原因,竟再也没有踏入张庄煤矿半步。 这次,受炎城文联邀请,有一个下基层采风的活动,其中有一站即张庄煤矿。我的心里一动,思绪一下子穿越到许久以前,与好些年轻时的场景一一对接起来,熟悉的工作环境,巷道顶板煤溜子,风筒母线放炮器,还有熟悉的工作伙伴,一张张面孔在脑海浮现
早上七点钟,我从睡梦中醒来,接到了贾明的电话。他说,有空来休县一趟,逛一逛,顺便看看女儿。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挂掉电话,穿好衣服走到餐厅,这个时间妻子已经去上班了,她的单位离家很远。锅里煮着粥,还在冒热气,桌子上放着馒头和剩菜,是昨天吃剩的。我感觉胃口不佳,如果女儿在家,妻子会下三碗面条,每碗都放香油和葱花。我独自吃着早饭,想象女儿现在在做什么?她可能在吃早饭,也许正在晨读,可是我听不到她的声音。
江莱是一位00后作家,虽然年仅二十多岁,却偏爱书写中年男性的苦闷心境,比如这篇《游到湖的对岸去》。据我所知,江莱已经创作了多篇类似的作品——故事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是男性,贫穷、失意、一败涂地,在生活的泥潭中苦苦挣扎。为什么一个00后的女孩,不去书写青春时尚的故事,反而选择这样的题材?当然,话说回来,作家是否必须书写符合自身年龄段的内容,并没有固定的规则和要求。江莱在大学期间学习过创意写作,曾师从几
皮耶罗 皮耶罗。 一个可怜的可悲的孩子,他的诞生促使了他的母亲的死亡——老比安奇伯爵是那样深爱他的妻子,却又对幼雏一样姗姗来迟的小儿子感到束手无策,那个孩子,浑身青紫,皱巴巴的布满黏液和血水,看起来活像一只小老鼠崽子。 奶妈从产婆手里接过这个未足月的孩子,门外传来女仆长的高声命令和打翻东西的嘈杂声音。这里的一切都步履匆匆,忙碌极了——除了老比安奇伯爵。 他的妻子,一个有着柔顺美丽的金色长卷
《比安奇庄园》是我创作的第一篇小说作品,也是我自小学一些幼稚幻想之后第一次尝试构建一个完整的故事,很荣幸这篇故事能够被大家读到。感谢编辑老师和给予我指导的老师和前辈,也感谢读到这篇故事的你。 《比安奇庄园》是一个彻底的悲剧故事。如果让我来概括,我会说这是一个爱情悲剧,一个延续了三代的爱情悲剧。除了痛失爱妻的老伯爵,皮耶罗三人的爱情都是错误时间爱上错误的人。皮耶罗对于知更鸟的爱是他对自由的向往,是
顾拜妮:索南好,欢迎参加本期“步履”作家对话,你也是栏目的老朋友,2019年发表了你的短篇小说《一日之间》,写了牧民一天的生活,还记得这篇小说的一些创作细节吗?为什么写这个故事? 索南才让:这篇小说写了山区中的一天,从早到晚,或者从一个夜晚到一个夜晚。总之牧民的生活都在一日之间重复地收起来、展开去。我写的是夏季营地的事儿。本来打算到了冬窝子后,好好写几个小说,在暖和的平房里,可以坐在椅子上,可以
1 夜航,近零点的飞机,航班便宜,适合我这样的人。这是老挝的国际航班,往返中国、柬埔寨,在老挝的琅勃拉邦经停。起飞前,肤色略显黝黑的小个子空姐比划着手势说了一通什么。空姐不懂汉语。查一下,老挝有一半人使用老挝语,空姐说的该是老挝语,老挝语是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原来跟我们这么近。 飞机升高,看着夜幕笼罩的茫茫大地,记下几句话: 大地在移动, 我在空中孤独。 若无大地, 我们又该何往
那如涛如聚的峰峦,分明是散开的莲花瓣,主峰如莲心,峭拔、独立、坚稳,身上白雪如素袍,头部却以悲壮的褐红色,似乎决绝的猛士与将军的头盔,于天地之间独立苍茫,巍然四顾。我就出生在它对面的一座山坳里。那山海拔1400多米,兀立在河北沙河与武安之间,由两座主峰组成,一座像一只茶壶,由主峰之顶,再以十多米之高的红色岩壁向着亘古的天空峭拔而上,故称茶壶山;另一座为和尚山,因如一位身披袈裟庄重老僧,双掌合十向西
早春,胸中淤积着说不出的块垒。许多个黄昏,背着行囊于山水之间追逐暮色。一座山,一条河,一树花,几只鸟,行囊里的几卷旧笺,天地间一个默默的人。茶烟袅袅中看逝水流年,听鸟啼花落,然山水胜景,小炉香茗,有暂时的慰藉,却无法妥帖灵魂。每座峰峦都似故人眉眼,岩纹里蜿蜒着相似的年轮。山桃骤然绽开的刹那,惊起的何止是林间栖鸟,还有蛰伏在骨缝深处的孤独。沉沉暮色中,总让人想起那些未及寄出的家书,那些被鸟喙啄散的年
开车通过禾山大街时,习惯性扫描两旁的安置店面房。其实不用扫描,如果那袭身影移动,会主动把我的视线拢过去。 无需鸣笛,几乎绝缘行人的街道犹如被即时清理过的战场,即便有那么一两个,发动机的声响足以替代喇叭的警示。这番场景像盗版了某部短篇小说情节。 天有些阴沉。新车载着老歌。老歌载着更旧的我。攥紧方向盘,也束不住时而扑腾的小欣喜,隔一阵就用温柔的目光抚摸躺在副驾的单反。心想:往后只要摁快门,天下美景
1 江南古寺,花木掩映的禅房中,炉烟袅袅,茶香氤氲。面容清癯的方丈师父讲述着他与这座拥有一尊一千多年的铁塑观音造像的寺院的渊源。 “二十多年前,我刚到铁佛寺。那时候的铁佛寺几乎是一座荒寺。只一座小小的佛殿供奉着千年铁观音。我和几个弟子、居士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开始修葺。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假山石呀,造景呀,回廊呀,都是没有的。 “喏,就大雄宝殿门口那两棵古梅树,那时候又细又干,光秃秃的,像要枯死的
深夜,独自一人的观察 只是焦急,却好像毫不慌张,沿着狭窄的窗台疾行,在白得发蓝的灯光下,它似乎早已不是什么不速之客,而是那一带地盘上落草多年的山大王。那样轻车熟路!那样稳健!它是黑的——油光可鉴的那种黑——带着甲壳和黑触须的头灵活转动,随时选择着方向,肚腹和翅膀好像因为有大量沸腾的邪恶在其正下方而被蒸气顶得簌簌颤抖,一小块圆形的后背做为连接轴,长长的肚腹犹如卡车长而重的大车厢难于转弯,在做向玻璃
神仙鸡 孩子的身高,近日像春笋拔节一样。我们只是心中欣喜,而母亲则念叨着要煨一只神仙鸡,说是孩子发育期需补充营养。 养了几个月的小鸡,已经雌雄清楚,小公鸡也已经鸡冠长成,冲动成“骚雄鸡”了。一来公鸡不下蛋,还惹事,更浪费粮食,二来孩子长身体有这需要,所以就被母亲打算上了。 杀鸡褪毛处理内脏,在我们没注意间就完成了。又去早市买了几斤五花肉,切成红烧肉大小。一早还发了炭炉,从地下室拿来了换下的旧
《国术》是一本读来令人荡气回肠的长篇小说。全书以国术大师刘杞荣的一生为主线,真实写出了一批习武练武之人的人生。人物的命运各自生长、相互缠绕,共同汇入历史的河流。通过《国术》,走近书中的刘杞荣,不断体会他的人生境界,是我2023年一个重要的阅读收获。书中刘杞荣的一言一行,能够在心中形成一种召唤般的精神鼓舞…… 因为,刘杞荣身上,有一种当下很稀缺的沉静之气。而更难得的是,这种能给人带来精神力量的沉静
编者按 几乎所有的经典诗歌中,都存在着一个隐藏起来的真实世界,也存在着另一个言外之意构筑而成的移情世界。这两个世界的纠缠与裂痕,恰好就是诗歌的空间所在。木叶的这组 《白鹭回》,隐秀曲折,虚实互为表里,现象与心象彼此交织,带来了神秘而惊险的阅读体验。组诗《乡居小记》,诗人石才夫用平缓、日常的漫话式的语调,在遗忘与激活的时空回环之间,跌宕出一帧帧尘世风俗的诗意写照。毫无疑问,谢克强是位“老”诗人,
测树学 你懂“测树之学”?去年秋天,经历过短暂失败的燕子,它们 正在门口绕飞,啁啾。 春天在塑料袋里。一个个塑料的大棚, 整齐码放于乡村,如连绵不绝的 白色坟茔。“只要有工业和商业,我可以 快递给你一个团的、机器的燕子。” “π=山巅一寺一壶酒,等于 旅游,投掷垃圾,和山水与农田调笑, 也等于意气风发、觥筹交错。” 燕子是无辜的,因为 眼神的简单,又不能和你交流,自然无从测出
寒衣帖 父亲留下的一件毛背心 还未成年的我穿上显得偏大 但与寒冷相比 毛衣大一号算不了什么 父亲的遗物按老家的习俗 皆付之一炬了 这件毛衣能留下来 我猜是因为母亲 她把它留下来 长年忍受睹物思人的折磨 等到我长大了 把这件背心穿上 失去丈夫的悲痛 和儿子的冷暖 在一位母亲的内心 反复撕扯 当一头牛不再耕田 隔壁堂叔家 置了各种农机 养了多年的水牛 不再用来
悬空寺 一颗颗星 闪在半空 一朵朵云 浮在半空 怎么一座寺也悬在半空呢 这不 飞檐斗拱挽着流云 殿台楼阁浮在风中 一座寺 屹立峭壁之外 在我看来 这哪是寺 分明是一片云浮在崖壁 一颗星斗闪耀半空 是不是想远离尘世的喧嚣 还是漂浮半空云里雾里 亦如仙境 引人注目 不远千里 我来此 只见有人山下抬头仰望 也有人沿石阶攀登 是呵 既然是寺庙 就该有经书之
只要太阳出来 走再难的路,只要太阳一出来 身后就有影子悬立尘土之上,又轻又飘 随人起舞,随风婆娑,模仿人双手抱胸 捂住心跳,像鸟叫不是鸟叫的 谙通了音律,拨响琴弦的流水 影子从来不会逃离,或躲避 只要太阳出来,就跟在身后 像有心人跟在身后,远上天边而行 路上,影子用满怀的落寂做山水文章。 时光马蹄与打击音乐的内在关联 今人无缘听到卢长顺弹琴,也不识 杨世昌呜呜然的箫,我现在
在海那边承包工程的乡村建筑队队长王鸿豪的母亲前天死了。但到今天上午,仍没人帮助收殓。他的妻子张玉云挨家挨户向本村兄弟求援,得到的不是尖刻的挖苦,就是婉转的推诿。本来从祖上传下,四英岭下人家就有义务帮葬的习俗,但这次在排坡村似乎事出极不寻常。 早些年,王鸿豪就带着村里二十个兄弟外出承包建筑工程。那时候,预算合同执行不严格,承包的工程拖过期限,对方也不尽在乎。近些年,合同严格执行了,提前竣工受奖,逾
老蔫儿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牛万三会求到他的面前。 牛万山是生产队长,官不大,脾气却很大,看谁不顺眼,又打又骂,还扣工分。打骂无所谓,忍一忍就过去了,扣工分就惨了。粮是按工分分的,扣工分就等于扣粮。当时,很多人家都是吃了上顿缺下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情愿挨打也不愿饿饭啦! 最怕牛万三的是老蔫儿。他天生个子矮,气力小,像条蔫丝瓜。牛万三骂他是孬火药,还不时威胁说要让他去和妇女一起干
城市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日复一日地冲刷着钢筋水泥构建的丛林。在这片丛林的某个角落,车站的拐弯处,总会出现一个流浪汉的身影,他像是这都市脉搏中一个独特的音符,无论烈日炙烤还是风雪侵袭,都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吹奏着那把看似不起眼的口琴。琴音穿越时空,悠扬而深邃,触及每一个行色匆匆的心灵,却又在瞬间被更急促的脚步声淹没。 在车流不息、时间如金的都市里,人们总是步履匆匆,没有谁会特意驻足,将这位
钱大夫喜欢人称他钱先生。钱先生的诊所开在村子中间的一处草房子里,一块七八平米的整块石头做院子,平时晾晒着中草药,只留下窄窄的一条走道通进屋里。钱先生就坐在昏暗的堂屋里,有人先看病,没人读书、写字、作画。 钱先生瘦,竹竿一般瘦,不像是常年背着竹筐进山采药的样子。堂屋北墙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是钱先生自己的手笔。对联框住四尺竖开的人物画: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纸细长,人物
西安起义前后 武昌起义后,陕西革命党人积极准备响应。 西安城里人心惶惶。 满旗西安将军文瑞一面加紧增练八旗兵,一面在满城设防增哨,日夜巡查,戒备更加森严。西安城里,西面是长安,东面是咸宁,同为陕西首县。满城在咸宁地盘。那时陕西巡抚恩寿已免职,布政使钱能训为护理巡抚。于是,文瑞向钱能训提出,要求咸宁县令张瑞玑组织人力,在满城和西安各要道,修筑防御工事。钱能训向瑞玑做了交代,“而张(瑞玑)这时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