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巷子里出来就是大马路,对面是一家银行,富丽堂皇的很气派。银行前面有个小停车场,各式车子停得满满当当,好些汽车只能违章停在路边。早上,王大成去一户人家换水龙头,生怕电动自行车被人偷了,就把车停在银行门前,毕竟这里有监控。这是个阴天,银行里亮堂堂的,不少人在里面办业务,不过这跟他没关系,他没几个钱,既不存,也不取,刚装好的那个水龙头是他店里卖出去的,他负责上门免费安装。家里的钱老婆管得滴水不漏,他
伴随着一声惊叫,黑色的人形落体在空中快速下坠,砸破一楼物业大厅的玻璃房檐。时间在此刻定格了一瞬,几秒钟之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顶楼有人跳楼了。 一 咔嚓。 按下拍摄键,手机猝不及防地发出声响。宋小枝的心提到嗓子眼,来不及检查照片,赶紧扭头看向身旁。郑超还在熟睡,眉头微微皱着,眼睛闭得死紧,两片淡青色的阴影卧在眼窝下方,宛如两缕沉降的乌云。郑超宿醉后的脸微微肿胀,腮肉爆开,纹路反而撑淡,隐藏
黄昏时分,太阳将它的光照铺盖在屋顶上。 那么多个屋顶,尖尖的、平整的、红褐色的、乳白色的、青灰色的、带着一根细长的针的、有两扇小窗户的……许许多多个屋顶在夕阳下站立着,彼此相邻又互相独立。 天黑以后,屋顶更加好看。原先,在阳光下,那些不管是尖的还是圆的、长的还是方的屋顶,本质上说都是一堆没有呼吸的水泥石块和钢筋的混合物。只有到了夜晚,屋顶才会释放出一些隐藏的东西来。大部分的屋顶是沉默的,即便是
她一勺一勺把豆腐花舀到青花瓷碗里,鹅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整块豆腐花都变得柔软湿滑,在勺子上灵巧地晃荡,像恋人接吻时胡搅蛮缠的舌头……不,她没有和他接过吻。甚至没有牵过手,什么也没有。氤氲的雾气在阿姨盖上豆花铁桶的盖子后慢慢飘散光了。买豆花的路上一阵凉风起,她决定打包带回家吃。现在,他的面容已经是一片空白,她只记得他的声音——太阳跌落到海平线之下,在海边的寒风里,他似乎要搂住她的那个倏然而过的蓝调时刻。
去尼亚加拉的大巴坐了四十几个人,除了一对西班牙夫妇,中国人、印度人正好各占一半。 导游小崔穿着柠檬黄的连帽卫衣,喊一个名字,报出一个座位号,往纸上划拉一下,像勾掉就要被枪毙的人。 喊到他们,一对母子也一起叫了过去。 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先笑着招呼她,“也带孩子出来?” “暑假了,出来走走。”黄芯说着也笑了一下。 “你们就在美国吗?还是国内来的?”女人又问,鼓起的苹果肌从侧面看有一点点像安吉
1 树丛、水池、倒影……最初拿起画笔,东山魁夷就已认定污染、荒芜的风景不可能拯救人心,不想创作奇异夸张的作品,对于人们称之为新奇的形式也不十分着迷。20世纪初兴起的表现主义的扭曲、怪诞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法国如火如荼影响几代艺术家的印象派和后印象派对他也全无作用。一旦进入绘画便意识不到自己在画什么,只让颜料任性飞溅的波洛克和他如同永无靠近可能的两极。 作为日本风景画家,东山魁夷似乎只能凭借如夜露
1 全球气候变暖,两极冰川加速融化,虔海市处在淹没区之内,被列为整体搬迁城市。153万市民将在三年后启程,港口的货轮往来穿梭,准备完成重要使命——运输物资。然而,物资还在加班加点地生产当中。当然,主要是机器人在劳动,对于一座人口老龄化率高达49%的城市来说,其实没有多少产品出自人类之手。 临海的石油化工被放弃了,装备制造业整体内迁,生产食物成了虔海市最后的任务。按照计划生产部的要求,虔海市必须
另一个人 几年过去之后,我发觉 我又能看见紫叶李在窗前盛开, 丁香又能在夜里推开窗进来。 有一些云飘在天上,阳光洒在 大楼的高墙上,留下巨大的影子。 我发觉我开始记不清楚 留在那些年里的另一个我 都做了些什么,是否久久站在窗前 望着无声飘落的雪发呆; 是否为晚饭剥下最后一片菜叶。 在我已经离开的日子,她经历了 怎样漫长的黑夜,怎样的痛苦恐慌。 我甚至忘了她如何写字 忘了
可能不会来临的夜晚 积在墙角的书忽然坍塌 纷涌而至的暮色将其推倒 一场秋雨一场凉 纸张潮湿,收缩 像生锈的铁器 或升起渴望的女体 它们互相倾轧构成黑暗 这些尚未阅读的书籍 皆存永恒之念,等待着 可能不会来临的夜晚 如果不点亮灯盏 崩塌声就一直持续 在每一刻,都有鸟儿 坠落地面的轻微噗嗤声 它弹了一下,仿佛动了一下 修辞手段 1 在山顶,举手可触的明月 有藐视一
一个人的午后 雨水落下或消失又有什么 不同,走到这条路尽头 然后转入另一条路,人生 并没有因此拐弯,消隐之物 不轻易在枝头绽放,鸣叫 多么熟悉,但你始终被陌生 包裹,沉默是另一部分 像伤口裂开又愈合,生活 完美的隐身衣,妄图游离的 证据,你并没有全然掌握 所以你不停行走,穿过 世俗重复且庸常的表面后 不再怜惜那朵火焰,从心底 升起,在路上慢慢熄灭 你知道一切或许就是如
云河荡漾 窗内的天花板上 小河涟漪,静静摇晃 鸟啼与鱼影 在半空编织梦的罗网 昨夜,蝶舞的旋律 悄然滑过耳旁 南方的凌晨,一点微光 刹那间,鲲的巨影舒张 羽翼蔽空,笼罩天地 在时光的水岸,我轻抬左足 却被浣纱的捣衣声阻挡 那是童年的黄昏,故乡的白沙河旁 大人与孩童,仿佛鱼一般欢畅 于夏日的清凉里仰泳 云端之上,仙人的衣袖飘扬 云河悠悠,思绪在波光里荡漾 似桃花的心
深夜站台至福州 那些幽微的光在闪烁 仿佛不是从路灯 散发出来的光芒 站台的米黄色棚顶支撑起整个城市 奔赴,或者离弃 一次次演绎,直到看惯了 涌动的人流 从陌生抽离到陌生的 路途 长江澳没有落日 多彻底啊! 现在,我想哭泣着回忆 我想被长江澳的海风淹没 我想被驱使,像那些巨大的风车发电机 被长江澳的海风驱使着,成为使命中的自己 就这么简单多好!有风就有动力 无风便偷
我身边的人都与她交集甚深 一道门能够完成的事 一个人当然也能 请客迎宾,相谈甚欢 即便说错了什么 仍可以从你这里夺门而出 异国的网站上 有人将你的生年往后写了十年 仿佛我也在十年前就认识你了 在这世上,一颗心生生长了十岁 母亲的眼神清白像鹿 女儿的凝视流萤如瀑 我好像在梦里与你对话过千万次 把自己蜷成一打展成一扎牛皮纸 手腕,膝盖,皮肤孱弱之处 腹腔深夜势不可挡的饥饿
我喜欢喜鹊。拖着尾巴 在院墙和树枝间跳来荡去。 单调的日子深处,不会有喜事发生。 我喜欢:它们围着母亲。 ——母亲围着腊肉和鱼 从背阴处突然转至光照的一刻。 烟火稀薄的村庄,我的母亲 从不孤独。但她有孤独的背影。 羊群啃着麦苗、时间和少年。 白杨树守着残余的叶子,变得安静和从容。 镰刀,马鞭,玉米,在檐下。 雪在明天。我的父亲在黄昏,越过远山。 短梦记 奶奶在梦里活过来的
一座大山的重 从一枚松针的轻走出来 山腰寺院门敞开,红尘跨不进去 最细小的植物胎音,压住山风 填满岩石凹陷的沉沦 上山路一片坦途,雾凇在前方招摇 松鼠跃起,盲目扑向高远处 石缝中一棵幼年松忍不住尖叫 淡泊的云掠过,一缕强光照亮崖底 坠落,坚硬的物体容易折断 雨水的疼痛穿过针眼 漏掉贞洁,油脂,生长期不堪的争夺 松针一辈子被高山困扰 夜夜修行,练就迷人的瘦身术 像我们往高
多好的一个午后。风回到山中 云回到海里 翠竹、松树和芦苇围拢成 一座崭新的产房 稻穗金色灿烂 新妇窃窃私语 忽而,黑山白水间 飞出一只野鸭
母亲老了 同样,老去的还有她的牙齿 晚饭 母亲用怪异的姿势咀嚼一块莲藕 她们,拥有同样多的空洞 母亲费力地一上一下 动静却很轻 轻得让人确信 一把铁锈塞我嘴里 黄昏的影子 黄昏不大 我们坐在多出来的那片空地里 你说 所有人都拥有一个影子 路灯并没开启 远处的马路格外完整,洁净 我们轮番喝完了啤酒,白酒,红酒,雪碧 空气中的缓慢凝固的物体 关于前途,命运,甚至玄学
树梢挂满了渴望 每剪下一颗 竹筐里就掉落一声欢笑 最大的那颗,是夕阳 收工后,也用扁担 挑回家
一 每年阳历十一月份,立冬和小雪之间,蓝子像只大雁,开始迁徙。诧异的是,她朝着的是与候鸟相反的方向,不是往南而是从老家往北。殊途同归,目的是一样的:寻找暖和的地方过冬。候鸟追寻气候,蓝子奔向暖气。 蓝子老家,紧临淮河在淮河南岸,未知是哪个年代国家划定了供暖区,以淮河-秦岭一线为界,尴尬了,蓝子老家恰恰在它的边沿上,但不在供暖区。仅就气候而言,一条既不宽阔也不浩瀚的淮河,且在上游,南岸北岸温度能
这段经历,无疑将成为我心里永远的感动与温暖。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我看到了戈壁滩的苍茫冷峻与辣椒的热烈奔放交织在一起,也看到沉默的青黑与炽热的红色集结引发的心灵冲撞,更看到了时间赋予这里的否定与肯定之间的转移与升华。 这是我难得看到的。 戈壁晒场 小时候,晒场在我心中就是一个魔法师。在夏季双抢时节,它化身为纷争的舞台,成为是非、争吵乃至冲突的集中地。记忆中,母亲为了争得一小块宝贵的晒谷空间而痛哭
我在半空悬停。和蜻蜓有一些密语,每年夏日说给风听。 风起时,往日时光向我汇聚时会不会有一些涟漪。我在故乡的血地,在长江、淮河、京杭大运河三水汇聚处的“江淮孔道”,这里一日三餐,生活比夏日的运河水面还要平静。我不知如何去形容这种平静,我只能感受,心里河水重重,却不影响飞行。 我会不会是一只蜻蜓,不然怎么知道飞行的秘密?如今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我与蜻蜓的缘分,是从第一位至亲在这片血地沉睡开始的。运
在这条河边住的基本上是回迁的农民,政府给他们建起漂亮楼房,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他们。原来农民们逐水草而居,就住在河边。现在依然住在河边。我们每天都要在河岸上巡逻,五常驿还驻扎着管理水务的几名城管队员。这条河从元朔桥开始,进入平坦开阔的谷地中央。在滨水步道的左侧,河水就在身边流淌,往前走几步,一脚就踩进水里了。呜呜咽咽的声音日日夜夜响在脚边、耳朵里。清早间,踏在湿漉漉的草地,捡起一颗石头,使劲扔向河里,
一 一个人的历史,就是风吹过的历史。只要风吹对了方向,想不走都难。老子倒骑青牛被罡风吹出函谷关,屈原抱着《天问》被阴风刮进汨罗江,李白随风去了蜀道,李清照冷冷清清独上兰舟。这些都不算什么,人生难的是归途,道阻且长。杜甫倾一生之力也未能遂了乡风之愿回归故里,苏轼惆怅之余干脆“斜风细雨不须归”相较之下,也心生疑窦,张翰当年乘着秋风,三千里奔乡,难道真的只为了吴江那一口莼菜鲈鱼? 沿杭州湾北上,过马
吕姐是曾经与我面对面办公的同事。她温柔善良,端庄娴静,善解人意。我们俩都属兔,因为我生在腊月,按阳历就错开了年份,她长我一岁。 同事期间,我叫她小吕,她呼我向阳。没有当面叫过她一声姐姐,是我心中的一件憾事。 和吕姐虽是同龄,但我上班晚。1985年9月我参加工作时,她已经是厂团委的干事了。 我上学期间喜欢上文学。参加工作后,崭新的生活扑面而来,激起了我的创作冲动,写了几首反映工厂生活的小诗。其
1 老海家河边的那棵合欢树上,最多的不是树叶,而是我们吹过的牛。我和赤脚等小伙伴,经常爬到树上,或者坐在树下,吹各种牛。我说我妈妈在美国挣大钱,赤脚说他爸爸把美国人打了一顿。小星说,他叔叔在上海给他买了一个游乐园。小云说他舅舅是个以一敌二十的特种兵,大黑说他妈妈在鼓楼旁买了一幢楼,三毛说他奶奶可以和玉皇大帝说话。娜娜张开手臂说,他弟弟才两岁就已经这么大了。 最特别的是乐乐,她说她爸爸是挑粪的,
凤仙老了,老到移一步颤三抖。 她背弯得可以顶到天,薄布衫下的脊柱一节节凸出来,松弛的肚皮像个破布袋一样挂在身前,整个人就好像一只从生到死都弓着背的大虾,只是彻底失去了弹性。她手上的青筋根根毕露,在惨白的皮肤映衬下,仿佛大冬天搭在土墙上的干枯藤条,不再指望来年春天的消息。 可她是凤仙啊!是那个笑起来小酒窝会在脸颊边一隐一现,长长的细眼睛让天上的蛾眉月老实地卧了下来,浅褐色眼眸里娇俏藏不住的凤仙。
从昨天开始,林向洁的心里老是有种不适感,似乎有只虫子在爬,看不见,赶不走,无计可施。 早上四点多就醒了,她觉得憋闷,起身拉开窗帘。天还黑着。她抹开半扇窗子,风裹着湿冷的寒气,“呼”的闯进来。她被风推了一下,不由地往后退,打了个寒颤,赶紧关上窗,缩头缩脚地钻回被窝。 她就这样侧躺着,看着窗外的夜色渐渐浅了,由麻黑到苍青,继而灰白。天光亮了。以前这时候,对面的老辛夫妇准备出去买菜,总是把门“哐”一